《清风谣》第十一章: 缓缓归矣

2023-08-16 10:45:36 来源:个人图书馆-新用户1534Bpiv

《清风谣》

缓缓归矣

王不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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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赵正入学了,赵正还是个机灵的孩子,却因为个人身份屡屡被欺辱。

看得出来他是个极自尊的孩子,即使他的世界天崩地裂,他还会装作若无其事,这样的赵正让徐长风心生恻隐,常常暗中助他,常常叫走准备围攻赵正的童子,或者在下学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陪着赵正,直到有人来接他。

那个时候徐长风才留意到巴清,他竟和梅山上的那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梅山就在吕宅后面,他一直以为那个女子与巴清应该是兄妹。

让徐长风惊讶的是,赵正不论受怎样的委屈,都从不向教习汇报,也不会偷偷哭泣,而且见到来接他的人的时候,他看起来总是很平静。

某一天徐长风又助了赵正,“你在帮我是吗?”赵正忽然问,徐长风一怔,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为什么要帮我?”赵正问。

“我没有帮你,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徐长风说。

良久,赵正道:“我只是个质子。”

徐巿微笑地看着赵正,“质子又怎样,质子同样可以做大王。现在的秦王小时候也曾跟着母亲芈太后在燕国做质子,可是他后来继位成了现在的秦王。”

“我可以成为秦王吗?”

“你得先有这个想法,然后还得有做法。”

“想很容易,可是怎么做?”

徐长风为难起来,“我只是个数术教习,大王之道具体怎么做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们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总不会错,多读书应该能找到答案。”

“你可以教我吗?现在夫子讲的那些书我早就背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教你什么?”

“夫子让背的那些书我并不懂是什么意思,先生能不能挑些时间为我讲一讲。”徐巿沉吟还未答话,赵正又道:“有一事还请先生答应,我是质子,赵人并不喜欢我,我不想牵连到先生,所以我想先生悄悄教我。”

若非自己的身份,徐长风并不在意这些事,可是他是带着任务到邯郸的,他不想招来太多的目光,他本想跟赵正说只能暗中教他,赵正已经主动提出来,他也就没有再推拒。

从那以后,每隔半个月徐长风会和赵正约见一回,为赵正答疑解惑。有时候在梅山,有时候在陌生的食肆,有时候就在牛首河边。有一次在一个陌生的食肆徐长风无意间问起赵正巴清是否有姊妹,“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赵正问。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和他模样酷似的女子,所以才冒昧一问。”

赵正摇摇头,“他并没有孪生姊妹。”

初一端着空杯过来从怀里拿出药囊取药入杯,“公子该服药了。”

“先生身体违和?”赵正关心地说。

“没什么,前阵子沾了漆叶,浑身长了疹子,告假在家好几天,初一劝我服些药,万一来年再沾到又要遭罪。”徐长风说。

“我一点也不怕漆叶。”赵正说。

“很多人都怕漆树,你试过吗?”

“怀清做艾条的时候会加一点漆叶进去,说这样熏蚊子的效果会更好,素织不喜欢怕长疹子,每次做的时候都只有我帮她。”赵正说。

徐长风一愣,“这样啊……”

那天回到千山驿后,有那么几个瞬间,徐长风特别想夜探吕宅,探一探怀清到底是男儿还是女儿身。赵正说他是没有姊妹,可又说与他一起制作添加了漆叶的艾条,那日在梅山上的,明明是和怀清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思来想去还是罢了,他男子还是女子,都于自己无关,他何必花些功夫去查这些事,于自己不相干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长风望着远处跟众女子闹成一团的怀清,心中猜着七七方才是不是告诉鲁仲连怀清其实是女子的秘密所以鲁仲连才俯首帖耳了吧。

巴清闹够了,揖别众女子,向花海深处走去,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姜兴身着绛色衣裙在花海深处等着巴清,二人往大道上走去,大道上停着一辆马车,缁衣和素织早就在马车边候着。几人上车,很快没了踪影。

乐舟已为清驾车七年,当初他遗憾自己不能成为吕不韦身边的人,可现在他感到幸运,自己之后驾车和护卫主人,即使跟着吕不韦也不会再有什么长进,这些年留在邯郸不仅能看着女儿素织长大,而且清给他的酬劳也并不少,更重要的是,公子对素织很好,对自己一家也不错,她把素织当成自己妹妹一样对待,这让乐舟感激。虽然和吕不韦比起来,公子只是小打小闹,但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了。

车里又闹起来,“今日亏得是鲁仲连谦谦君子,哪天惹怒了愣头青,真的来和你决斗。”姜兴的声音中有担心。

“我也是替七七着急,你看那个鲁仲连,心里明明有她,偏偏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我看的急都急死了,只好用激将法了。”

“如果个鲁仲连还是不理不睬呢?”

“如果他不理不睬,就说明他并不在意七七,七七那么美的姑娘,有的是人想要娶回家去,总得要有人管她,不能像我没人管,就只有自己管自己。”

姜兴“噗嗤”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埋怨吕先生呢?”

“不然呢?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你知道。”

“可是到现在我都还没翻过《禹贡》《地员》呢,那些书可都是我家的,更不要说什么《甘经》和《石经》了。”

记得当年田乙能预知种什么粮食,为预测来年收成,清跟姜兴借过不少天文地理方面的书册,可是毫无头绪。“看了也没什么用,我脑子里还是毫无头绪,还是不能推算今年什么庄稼会丰收。”巴清失落地说。

“这会子不闹了,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却不让人知道。”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巴清喃喃地说。

“是谁把信陵君传给平原君的羽书带回邯郸的?又是谁冒着被吕先生的责罚开仓放粮设粥场救济百姓的,这些年你救济了不少老弱,却偏要装成硕鼠的样子让人讨恨,被人嫌弃唾骂的感觉很好吗?”姜兴埋怨地说。

巴清收敛笑容,“做人们讨厌的人其实比做人们喜欢的人容易的多,人们的喜欢越高,我的压力也会越大,还不如让他们讨厌,也就不期待什么。现在我已经不会白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们要得到就需要付出来换取,人们若爱说我无商不奸就说好了,反正他们也离不开我。只是难为了姊姊,累了姊姊声明,好好的客卿家的公子,却与商人的养子交好。”她虽然成了新贵,可吕不韦毕竟是商人出身,她又是养女,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不愿与她做朋友,士子贵族的孩子不屑与她做朋友,除了素织和荆轲,姜兴是她唯一的朋友。

“现在内疚了?好好的女子,非要扮成个男子,可谁让我与你臭味相投呢。况且我想将来若有人明知我不好,还愿意接纳我,那才是真的对我好。否则,他要的不过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子而已。人生在世,若能一直这么纵情,那该多好。”姜兴说。

清的脸色浮起一阵笑意,将头依在姜兴肩上,“巴清若真是男子,姊姊愿不愿采彤草送我,让我成为姊姊的良人呢?”

“起开!”姜兴推开清,“我看你是又想起你的田乙哥哥了吧?”姜兴一把抓住清的手,把左手袖子退到手腕上露出那一朵桃花印,吹了吹轻声道:“田乙哥哥怕你疼,赶紧给你吃一截止疼的药草,只可怜那叶子姑娘,就只能生生受着。”

“姊姊你胡说什么,我给你说过的,他一见我就叫我桃花,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叫桃花的姑娘而已,后来我见他为只有田乙一个名字而失望,才答应他叫我桃花的,至于这个桃花印,也是踩死了他精心饲养的朱宫,遗憾浪费最好的胭脂原料才刺的,也不知道他见到那个真正叫桃花的姑娘了没有。”清说着要抽回手。

“咦……”姜兴重新拉回巴清的左手褪出她的手腕,“你看这桃花的颜色似乎又鲜艳了些是不是?”

“我天天见到,倒看不出什么,不过回想起以前的,的确是鲜艳了许多。”

姜兴看着巴清,“他有没有错把妹妹当成另外的人我不管,我只知道妹妹一直都记得他,这么多年早该忘了,可总也没忘掉,现在还拿着我来撒疯了。”

巴清的脸红了,扑到姜兴怀里,“姊姊,我说不过你,我知错了还不行吗,看你你一点都不饶我。”

二人又笑了一阵,一时无话,车里短暂的沉默,姜兴忽然想起什么,“听说扁鹊后人在百草堂坐诊,你带着王曾孙一起去看看吧。”

“真的,那我明天就待他去。”巴清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进城的时候,“出来这么久,我们去吃个馄钝再回吧。”巴清提议,馄饨侯的馄饨寮就在城里对着城门口的地方。

“我也正要说呢,出来了,馄饨侯的馄钝自然是要吃的。”姜兴说。

馄饨侯看到乐舟老远就迎上来,“公子看花回来了,快请坐,昨日我在田里捕了几只鹌鹑,剁成肉泥放在馄钝馅儿里佐味,公子尝尝。”

馄饨侯三下两下煮了馄饨端上来,几个人坐在寮下吃馄饨。馄饨侯的馄饨,吕记的酒,三媪的酱菜蚕花豆,据说来往邯郸的人,都要吃一吃这三种小吃才算是真正来过邯郸。

“最近生意不错嘛。”巴清一边吃一边说。

“今年春天出来看花的人比往年更多,每天的买卖都还好做。”馄饨侯一边忙活一边说。

巴清正吃的香,忽然听到稚子的歌声:“胡为乎株林?从赵正兮?匪适株林,从赵正兮!……”

“今日大约不能送姊姊回府了,乐舟你送一下姊姊,我得去找王曾孙。”清来不及将口中的馄饨咽下,说话时已经站起身。

“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是。”姜兴忙说。清笑笑,谢她体恤,屡屡中途匆匆道别,好在她宽容,从不介意。

“他们的馄饨钱我付了。”说话的是鲁仲连,七七跟在他身后。

巴清拱拱手,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跑了。

这边馄饨侯退回鲁仲连的钱,“公子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你的馄饨也不收钱。”

“这怎么行?!”鲁仲连硬把钱塞回馄饨侯手里。

“这馄饨寮其实是公子的,她每月按盈利分成给我,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好做,我干的起劲,公子既然是我家公子的朋友,这两碗馄饨就让我替我家公子请公子吧。”

鲁仲连怔在那里,一直不知道说什么,“你看看,我都跟你说她不是表面看到的样子,现在你信了?”鲁仲连拍拍脑袋,没有说话。“她是女子的事情,你不许跟别人说啊。”

“在下谨记了。”鲁仲连向七七深深一揖。七七噗嗤一声就笑了。

城角赵正果然又被一群七八岁的学宫弟子围在中间,弟子们仍大声唱着“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那些弟子是赵正邯郸学宫的同学,都是邯郸城里王孙贵族家的小公子,说不得、骂不得。

“你们看这是什么?”巴清扬起一个荷包,从里面摸出处一把蚕豆,拿出一把蚕豆,扔了一颗在嘴里,故意嚼的咯咯直响,皱着眉头做出一副陶醉的神情,“太好吃了……荀太婆的五香蚕豆,要不要?给你!”清将手中剩下的递给其中一个弟子。那弟子接过蚕豆,清将荷包扔给远处的素织,“素织,将蚕豆给小公子们分了。”

素织将荷包高高举过头顶,笑道:“荀太婆的蚕豆,吕记的酒,要吃蚕豆的跟着我走……”

荀太婆的蚕豆本和郑媪、刘媪的酱菜一起卖,自从发现王曾孙被欺负后巴清就不再卖了,专门用来馋那些她惹不起的小公子,那些小公子对钱币无动于衷,但对荀太婆的五香蚕豆却毫无抗拒之力。

顷刻间弟子们散尽,只剩下赵正,巴清心里一阵疼痛,他才七岁多,本该天真烂漫、心无忌惮地玩耍,不该承受这些。“你来了。”赵正望着巴清笑笑,巴清的心就更痛了。

高热之后,赵正就变得爱笑了,再也没有难过的事情,即便偶尔有难过的事情,但总是很快就能过去,清抚着赵正的脸,“我们回去吧?”

赵正顺从地牵着巴清的手正要跟她走,又听到燕太子丹的声音,“怀清……怀清……”燕丹扶剑站在街对面的槐树下望着他们笑,白衣飘飘就像三月里的风,燕丹举步过街,三月的风跟着他一起吹过来,“你来接赵正下学?”

巴清行了礼,“嗯”了一声。

燕丹扶了扶赵正的肩,“赵正原本多么聪颖的,可惜……”燕丹一脸惋惜。燕丹是燕国质赵的太子,也在邯郸学宫,他年长学识也好,是邯郸学宫俊才中的翘楚。

“王曾孙年幼,还请太子多多看顾。”

“只要燕丹能做的,燕丹一定会留意。”

“我想去看娘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正忽然冒出来一句。

“是有些日子没有去看赵姬夫人了,我们现在就去。”巴清向燕丹告辞。

“很久没有拜见过赵姬夫人了,我与你们同去。”燕丹望着清温和的笑笑,他一笑,风就轻轻地拂过树梢和脸庞。

王不惠,佛坪人,某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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